谭医生抗疫随笔系列链接

正值美国将士阵亡纪念日（Memorial Day)假期，这个长周末三天我都休息在家。

从3月下旬保持社交距离和居家隔离以来，除了急诊和必须的门诊之外，基本上是电话预约，视频看诊的形式，病人鲜少上门，使得医院候诊室空空荡荡。因为每天还是要看几个病人，而且组里要求大家在门诊楼内戴口罩，所以上班时个个口罩遮面。记得就有一次在急诊室上班，大家除了戴上面罩，护目镜，还穿了防护服。有呼吸道，胃肠道症状和发热的病人在电话问诊时就被安排到楼外的帐篷里见面，我们也要全副武装的。

圣地亚哥的病案还没清零，因此我们医院这些帐篷估计得保留一段时间了。

昨天在网上看到一个外州眼科医生发的帖子，形容自己重新开诊时的打扮，口罩，面罩，刷手衣，白大褂，以至于他的老年病人认不出他是谁，有个病人说看到他想起了自己在肉联工厂上班穿白大褂，戴面罩的父亲。

前两天去访问我的眼科医生，看他包得严严实实，像只大白兔，我忍不住边乐，边想起在急诊上班时遇到的一位美国妈妈，因为我“全副武装”，看不清我的脸，说要上网看看我真人长什么样。

上次提到过的那个怀疑自己感染了新冠，最后诊断为肥厚性心肌病的病人，她和我视频过一次，后来她来我诊室两次，我都一直戴着口罩。 她说，“Dr. Tan, I hope that I can ‘meet‘ you one day!” （谭医生，我希望有一天能“见”到你！）

自从加入Sharp Rees Stealy 医院后，我基本上只看门诊，上班穿裙子，戴耳环，涂口红，偶而化点淡妆满足自己的爱美之心，很开心的同时觉得是对病人的尊重。

疫情暴发以来，N95口罩短缺，在医院接触新冠病人的同事被要求用N95口罩的重复使用。我们医院还好，将自己的口罩写上名字，被拿去消毒后还给你再用。Palomar医院被要求口罩用完就放在一个桶里，统一消毒，再统一分配用，该医院提醒女士不要涂口红，否则染在口罩上，清理不掉，男同事用着别扭。

刷手服是一种手术医生做手术前穿在里面的衣服（如图）。十几年前我开始在美国做住院医生，后来做hospitalist （病房医生）时，每天要穿刷手服和白大褂，用过就换掉，当时这些物资不紧张。

这下我把十几年前的刷手服又翻出来穿去上班，回家马上换掉，洗澡，而不是直奔厨房烧饭。每天戴口罩，也不涂口红。早上起来也不用考虑打扮，这样倒也好，让我可以多睡10分钟。

我们有的同事把当年的刷手服都捐掉了，不得不再去买。

圣地亚哥每天还有新增病例，医院诊所也和商家公司一样在逐步恢复运营，否则再这样下去，死亡率的上升就不仅仅是新冠病毒引起的死亡了。

曾在开车的时候听到电台在说，一个28岁刚刚做了父亲却失去了23岁爱妻的小伙子。他太太死于HELLP  Syndrome，一种很少见的后期妊娠并发症，因为最后2个月的产前检查由于新冠变成了和医生视频看诊而耽误了早期诊断。

非急诊手术和检查在逐渐恢复。目前我们的手术量是新冠爆发前的25-50%左右。

我的两个病人，都因为严重关节炎而无法行走，苦苦等待了2个月，在两周前终于换了髋关节和膝关节。还有要做肠镜的病人，积压得太多，有的是因为几年前切除了肠息肉，今年上半年又该复查肠镜的，但是因为新冠，择期肠镜停了，今年也不一定能做成。病人很担心，完全可以理解。我有时不得不请消化科同事亲自给病人解释。其实从癌前息肉出现到早期癌变要几年的时间，没有症状的（无原因消瘦，腹痛，腹胀，便血，排便习惯改变等），真的可以再等几个月，避免自己感染新冠的危险。我们组准备给所有该做肠癌筛查的病人寄大便潜血卡， 病人自己收集大便后贴两张邮票用已有回邮地址的信封寄回。如果大便潜血阳性，消化科会尽早安排肠镜。

为了减少新冠传播，加州从3月初开始实施了社交距离措施，同时关闭直接接触顾客的商家。我们一样因为门诊量减少和PPE短缺，为了节约开支，也关闭了一些诊所。组里规定每人每周除周末外休假一天。我已经连续8周，每周一天休假了。在新冠爆发之前我已经没有上全天班，一周上4天班。从5月26日开始，我连续3个周三在家以“电话” 和视频上班看病，我医院办公室和诊室给诊所的同事用。剩下的4天，从“偶尔”可以让有紧急情况的病人来诊所，到每天有50% 的病人可以来诊所看病。但是为了让病人在候诊室能保持社交距离，我们的护士还要在每个病人离开后对诊室进行消毒，因此至少每40分钟才可以约一个病人进诊室。

有时候看一个病人要花40分钟到1小时，而我看病人比较细致，所以基本上没有间隔的休息时间，没时间吃午饭对我来说是常事。对大部分病人的检查结果，文书工作，我都是在下班后处理。病人的邮件和电话留言，都只能在下班后或晚上回复。有时候我不得不告诉病人，避免写太长的邮件，因我没办法一一细看，希望病人能够理解。我实在太忙，有时候我真希望自己是家庭 family practice doctor （家庭医生）而不是 internal medicine doctor（内科医生），因为前者的病人大部分年轻，看病简单。后者的病人多为年长的病人，患病时间较长，病情较复杂，医生花的时间多，了解的情况就越全面。有时候医生要从不经意的细节中找出意料不到的答案，我现在基本上遇到的就是这类的病人- 幸好到目前为止，我还没彻底burnout（筋疲力尽）。

上周我的一位老病人去看了两次急诊。他先是发热，后是浑身无力，恶心，左腿无力，没发现有任何呼吸道和其他胃肠道症状。急诊时给他查了新冠，核酸检测为阴性。他的血钠很低，可以解释他的症状，急诊科医生让他控制每天的进水量，但是没注意到他血液BUN/Creatinine 高，提示脱水，而他的降压药里有利尿剂。他来看我时，告诉我生病前一天喝了5，6 杯咖啡，而咖啡也是利尿剂。我要他把利尿剂和咖啡停了，每天喝2升水。 5天后一切恢复正常，我又给他查了一次新冠，还是阴性。我估计他有其它病毒感染，而利尿剂和过量咖啡引起了脱水性低血钠。

再过三周，医院该是全部恢复诊室看诊，要求大家自愿周末工作半天到一天，但估计还是要求大家以保持社交距离为基准 （一半病人到诊室来，一半电话/视频看诊）。疫情以来，我们不少人，包括医生已经习惯了居家工作，不过我在想别人可以，可能到时候医生做不到的，因为大部分病人要亲自看，因为查体是诊断的重要部分。有时候真的离不开辅助检查。这些个检查被停了2个多月了，现在开始要有逐渐恢复了。

没人知道这新冠病毒还会持续多久，和有效的疫苗什么时候可以问世，可以覆盖大部分人群，达到群体免疫。但我觉得很多事情，看病，诊疗，手术，不能再等了。社会是不能停滞的，要运作起来的。

疫情过后，大家是否会习惯可能的一种完全不同的生活方式 – 日常习惯被改变了，大家出门要戴口罩（防止飞沫传播，防止触摸自己的口鼻），勤洗手，保持6英尺间距？

最起码的希望，市面上有可以让老百姓接受价格的洗手液，消毒液，口罩等，医护人员有非常好的防护物资。光靠目前这种慈善组织民间捐款捐物，看来不是长久之计。在此希望政治家们以民安为本，别为各种政治利益不停地打政治战了。

…….昨天我去了离家约十英里的海边Sunset Cliff走动走动，看到部分人没有保持社交距离，也有部分人没戴口罩，我捉急但无策。在医院，如果看到病人戴口罩但露出鼻子，我就会提醒他们把口罩戴好。

美国人不爱戴口罩可能有两个原因：一是他们习惯了自由，“个人利益”为上；二是大部分人觉得这种病毒感染不到自己。有的说戴口罩太难受，没法自由呼吸，如果没有人强制，不少人是不会自觉戴口罩的。

作为医生，但愿起码有一半人能做好健康保护，如果不这样，还有什么办法使社会能恢复正常呢？

5/25/2020 星期日于美国圣地亚哥

谭医生：名泽慧，内科主治医生，医龄17年，先后在 Pomerado Hosptital，Sharp Rees Stealy医院工作。题图为谭医生所在的Sharp Rees Stealy Medical 医院。

（美国华文网 圣地亚哥华文网编发 USChinesePress.com SanDiegoChinesePres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