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波渡尽好凉秋—东欧游记•德国(李弘毅著)

作者李弘毅:新浪微博“游方之舟”、美国《神州时报》中国新闻采编主任、荣休教授。

今年暑期里,我又习惯地重看了前苏联电影系列片《解放》。带着刷新的记忆,开始东欧之旅。走过曾经是前苏东社会主义国家阵营、前苏联占领区、天主教的神圣罗马帝国疆域••••••,旅经六国都市与乡镇,追念旧日繁盛的遗迹,更分享复兴中的文化风情。古诗云:“劫波渡后兄弟在,相视一笑泯恩仇”,“如今识得愁滋味,却道是天凉好个秋”。有几分道出了我从飞机舷窗回望时的心情,就以此为题展开我的旅程吧。

一、德国:红色褪尽后的普鲁士本色

五年前,为参加女儿在德国汉诺威阿尔伯特公爵古堡里举行的婚礼,我曾以自由行方式游历了法兰克福—莱茵河谷—科隆—汉诺威—慕尼黑等西德地区,然后,告别了德国亲家,我从慕尼黑直接坐卧铺夜车去了意大利的佛罗伦萨。没有去东德地区旅行,一直成为我的遗憾。于是,我特意选择了东德为首站的东欧旅行。

初秋,车窗外雨雾里的柏林。

图:德国柏林苏军纪念塔

柏林苏军纪念塔及周围的战炮坦克,依旧令人望而生畏。1945年4月15日至5月8日,第二次世界大战东部战线苏联红军十次打击的最后决战,苏军250万人对德军80万人,经过23天鏖战后的柏林(加上对柏林的13次空袭),市区90%的建筑被摧毁。第二次世界大战后,城市被分割为四个盟军占领区域,东柏林成为了东德的首都,而西柏林事实上成为了西德在东德的一块飞地,被柏林墙围住。

图:商业区的弗里德里希大街,横亘着查理检查站。柏林墙危机时,美军坦克与百米内的苏军坦克对峙着。

图:德国柏林勃兰登堡门

1991年,德国议会投票决定在2000年之前将首都从波恩迁回柏林。此后柏林展开了大规模的重建工作。在国会大厦北面修建了新的国会和总理府。以前是柏林墙脚下布满地雷的警戒地带的波茨坦广场重新成为柏林的商业中心。德国已经恢复了其在欧洲的文化和经济中心地位。

图:德国柏林国会大厦

曾经插上苏联国旗的帝国大厦与勃兰登堡门修复了原状。但是,柏林仍然深深地刻下了二次世界大战的伤痕。

图:德国柏林犹太人纪念墓地

柏林又新添了犹太人纪念墓地。我在柏林大教堂对面街角的树林里的马恩广场,找到了全球共产主义的共同祖师爷俩。

图:德国柏林墙保留的最著名的涂鸦“兄弟之吻”

“兄弟之吻”是施普雷河畔的柏林墙上最著名的涂鸦。苏共总书记勃列日涅夫与民主德国总书记昂纳克的同志之吻,令人回想起苏东大家庭的美好时光。

图:德国柏林母亲河施普雷河

世事如流,战火硝烟消弭之后,和平的宁静和爱让人类的文明得以延续和繁盛。游客方能有了云游或者驻赏的乐趣。

德国波茨坦,初秋清冷的早晨,阳光照亮了旅店不远处的教堂,也暖和了乘有轨电车上班的人们。

图:德国波茨坦的有轨电车,东欧城市常见的通勤公交车

我们的行程没有去以波茨坦公告地,而是去了无忧宫,不经意间撞上了更出名的“史上最牛钉子户”的波茨坦磨坊。

图:德国波茨坦的无忧宫

普鲁士国王腓特烈大帝1744年仿法国巴黎的凡尔赛宫而建无忧宫(sans soucis即法文无有)。整个王宫及园林面积为90公顷 ,实际上,主要用地占据的是沙丘,故又称“沙丘上的宫殿”。无忧宫是18世纪德国建筑艺术的精华,全部建筑工程延续时间达50年之久。虽经以后的历次战争,但从未遭受炮火的轰击,至今仍保存十分完好。1990年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将无忧宫宫殿建筑与其宽广的公园列为世界文化遗产,列入原因为:无忧宫的宫殿与公园,可视为普鲁士的凡尔赛宫。她是十八世纪欧洲艺术运动的合成品,结合了当时君主制背景精神下的建筑创意与地景设计。

图:德国波茨坦的无忧宫花园的梯形露台

仿法国凡尔赛宫型制建了六组120级梯形葡萄露台,巴洛克行宫以及侧角的“中国楼”。偏偏被宫门外10米处一个风车磨坊挡了道。

图:德国波茨坦皇宫外的波茨坦磨坊

“风能进,雨能进,国王不能进”。磨坊主将官司一直打到法院。最后人权赢了皇权,成为现代宪政理论的经典案例。曾受邀旅居无忧宫的启蒙运动大师伏尔泰将这段子传说给法国人,后来18世纪英国首相皮特以及法理学家洛克。洛克在《政府论》中写道::“主权者的权力绝不容许扩张到公共福利的需要之外,而是必须保障每个人的财产。”腓特烈大帝没有恃强凌弱而是依法据理行政,因为此案例明确了公权与私权的法理和底线,所以,王权可以“无忧”了。启蒙运动的思想家们将“国王不能进”,作为主权与人权的宪政分界,也是政府与公民之间关系、政府与社会之间关系的不可逾越的底线或者权力的红线。毛泽东的岳父杨昌济教授曾在北大讲此传说时虽然张冠李戴,但是此案例的宪政法理已经深入中国人心了。强权者念及此事想必“有忧”了。

德国德累斯顿,因皇家和教堂等城市建筑的巴洛克风格,而被誉为“易北河畔的佛罗伦萨”。1945年“情人节”,在明明探明了当时德累斯顿没有军事设施和军队,英美战机还连续对德累斯顿实施地毯式轰炸几乎毁灭了数百年的文化建筑,伤亡达300万人。历史一直在争论,是否有必要对当时主要是平民的城市进行轰炸。正义,仅仅为了报复德军机对英国考文垂轰炸?

图:德国德累斯顿的旧皇宫

作为神圣罗马帝国选帝侯之一的萨克森王国,30多位选帝侯中最杰出的是奥古斯特二世,他同时也是波兰国王。

图:德国德累斯顿的森帕歌剧院

他的青铜雕像后的森帕歌剧院是欧洲最经典的歌剧院之一。宫廷教堂是他为了成为波兰国王而由新教改宗而建的天主教堂。

图:德国德累斯顿的选帝侯瓷画墙

德累斯顿破解了中国瓷器制作法,用彩瓷制作了选帝侯画墙,是在大轰炸中老城唯一幸存下来的古迹。好莱坞电影《轰炸德累斯顿》对滥杀平民的行径去罪化,宣扬战胜者的道德。“雪崩中没有一粒雪花是无辜的”,这是无差别报复滥杀的道德理由吗?据说,近年来,德累斯顿的纳粹光头党青年游行最多时竟达5万人,也许其中许多人是当年受难者的后代。

图:德国德累斯顿的圣母大教堂

东德被统一后,2005年,德累斯顿建城800年的前一年,在废墟上重建了新教的圣母大教堂,墙体嵌合的黑色石材用的是残存的原墙块。

站在“欧洲平台”的布吕尔平台上眺望易北河两岸,重建工程仍然持续着。如果延续战胜者通吃的逻辑,文明等待着的结果是下一次毁灭的轮回。即使恢复崇尚悲悯宽恕的教堂也难以消弭历史宿怨。

李弘毅   撰文、摄影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