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医生抗疫随笔系列链接
从4月开始，新冠疫苗对16岁以上的加州居民全面放开。目前想要得到打疫苗的预约十分困难，如果没有足够的疫苗和接种疫苗的人力，全面开放后会难上加难。加州疫情严重，疫苗接种速度却比其他州慢很多。每日新冠确诊，死亡人数比2个月前要好得多，但还是居高不下。人们已经开始“防疫疲劳”了。
3/14/2021， 周日
今天是最后一次在Sharp Rees Stealy 的诊所做志愿者给我们Sharp Rees Stealy 65岁以上的病人打新冠疫苗。这几个星期来打疫苗的，都是来打第二剂疫苗的老人。郡里不再给我们疫苗，下周起疫苗诊所关闭。符合条件的居民和Sharp 的 病人都要网上预约，去郡里指定的疫苗接种站或是药店打疫苗。随着加州卫生部扩大符合疫苗接种的人群，疫苗更是严重难求。Petco 的接种站由UCSD负责，因为疫苗短缺，被迫关闭了好几次。这个接种点也即将关闭。由Sharp Health Care 负责的有Sharp Coronado, Sharp Chula Vista, Sharp Grossmont , Sharp Knollwood (near Sharp Memorial hospital)， Sharp Cal State San Marcos 。大家可以去sharp.com网站，第一页便有新冠疫苗的衔接，所有San Diego 郡除了药店外的疫苗接种站的预约链接都在上面。建议大家不要嫌远，在你住家50 英里之内寻找，夜猫子的凌晨2，3 点上网，约到的机会会大些。听护士讲在Vaccinefinder.org 找到预约的机会也大些。目前还有不少住家老人没有打到新冠疫苗。如果老人独处，不会上网，就没法打到疫苗。郡里给我们疫苗时，我们的Population Health 部门给符合条件的Sharp 老人打电话，帮他们预约，到诊所来打疫苗。有的老人靠子女帮他们上网预约。子女上班忙，没法在网上盯着看什么时候有空位，也常常约不到。建议老人们和自己的药店联系，看看有没有打到疫苗的机会。CVS，Rite Aide, Ralph, Sav-On /Vons, Walgreen都行，但是一般也要网上预约。
所有人进门时都要接受招待员的询问。门口的招待员给老人的布口罩外面套上外科口罩。
3/15/2021 ，周一
Lady first （女士优先）
认识Larry 也有十几年了。他和太太讲话都有得克萨斯州的口音。他们在得克萨斯州有个马场，他养马，驯马，还是个木匠高手，在这里有个木工作坊。这些年年纪大了，就把马场交给孩子们管，自己和太太基本常驻San Diego。用他太太的话讲，他每周7天在他的木匠作坊里，永远停不住。他曾送给我一个他自己做的木头杯子，很精美。因为多年的骑马，做木匠活，他全身的关节都有骨关节炎，常常被关节痛困扰。今天他来看我，是让我帮他打封闭，缓解肩关节疼痛。他见我进了诊室，有点费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和我打招呼。我说：“不是和您讲过了，您腿不好，不用站起来和我打招呼，您是我的长辈。”他说,” But you are my doctor.” 打完针，肩膀不痛了，他很开心。出诊室时，他坚持给我开门，让我先走，做了一个绅士般的姿势，“Lady first.” （女士优先）。
Larry 做的木质酒杯
这一年多，从“China Virus”开始，各地时有歧视，侮辱亚裔的事件发生，攻击者有无家可归的，也有受过高等教育的。我有些病人曾关心地问我，有没有被人欺负，我认为到目前为止没有。我相信，这个国家的大多数人还是崇尚民主，各族裔平等，不允许种族暴力的，希望总统和政府能够澄清这一点，对种族暴力零容忍，对犯罪人给予公正的法律制裁。
3/16/2021 ，周二
今天上半天班，只看了8个病人，却到下午4点多才离开办公室。8个老人，每个人都那么复杂，一大堆基础疾病。每个人都要花上30-40分钟。幸好今天没有年轻的病人，否则他们真的等不急了。
3/17/2021， 周三
Mr. Alvarez 又回医院了。
3月3日，Mr. Alvarez 因为新冠肺炎住院21天后被送到北郡的一家护理院接受康复治疗，帮他恢复行走等个人生活的能力。他出院时还是要靠4升/分钟吸氧来维持生命。他在Palomar医院住了3周，除了入院和临近出院时的肺X-ray光，没有做任何胸部CT。他对那家护理院非常不满意，要求转到Sharp的护理院。可惜市里能接受新冠肺炎康复的护理院很少。3月15日，他在做康复锻炼时被发现血氧饱和度又降到80%（新冠病毒就是这么可怕，明明严重低血氧，但是病人不觉得，才会有起来上个厕所，就倒地死亡的悲剧）。虽然他没有觉得气短，还是被送回Palomar 急诊，这次做了胸部CT，发现他有比较严重的肺纤维化。这次他坚持一定要住到Sharp的医院。十几年前，Mr. Alvarez帮朋友养鸟，得了过敏性肺泡炎，好了以后肺底留下些纤维化病变。这次新冠肺炎，让肺纤维化严重了。今天他打电话来，一定要和我讲话，我才知道他又住院了。看了他在急诊和Sharp住院的病历，我和他电话看诊。给他讲了胸部CT的结果。告诉他很有可能他躲过了死亡，但是今后要靠氧气瓶度日，因为肺纤维化是不可逆转的，尽量帮他联系和Sharp有联系的护理院。Mr. Alvarez 再次住院时，核酸检测还是阳性。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病毒的碎片依旧在身体里？
3/18/2021， 周四
今天和在纽约的Cristina 视频看诊。Cristina和我儿子同年，应该今年从UCSD 毕业的。她从上中学开始患上了焦虑症，厌食症。精神科医生把所有的抗焦虑药都让她试过了，哪个也不管用，她休学过几次。去年初，她住在纽约的单亲妈妈中风了，不能自理。她回到纽约边照顾妈妈，边上网课，期间一直和她的精神科医生视频看诊。她把所有的抗焦虑药都停了。精神科医生帮她做基因检测，希望能找到合适她的药物。Cristina一周多前作为妈妈的caregiver打了第一剂新冠疫苗，打完针后出现肌肉痛，头痛，全身发痒但是没有任何皮疹等症状。1周内她去看了皮肤科，过敏科，妇科医生，还去了一趟急诊，都告诉她没毛病，回家吃Tylenol就好。她对医生们对回答很不满意，又给自己约了营养师的咨询门诊，看看她的症状是不是和缺乏某些营养素有关。“那你今天觉得怎么样？”我问她。她说她今天觉得好多了，但是还有一个多星期，又该打第二剂疫苗了，她很担心。我告诉她，打完新冠疫苗后头痛，肌肉关节痛，发热，疲倦挺常见的，但一般不会超过1，2天。她的反应持续时间有点超乎寻常，也许和她的焦虑症有关，建议打第二针后，马上吃Tylenol，连吃3-4天，反应会小些。Tylenol 不会影响疫苗的作用，Advil ，Motrin， Aleve等非甾体类抗炎药会。多数人在焦虑中是吃不下东西的，建议她不用去看营养师，白花钱（保险是不包营养师服务的），她只要能吃饭就好。她说准备下个学期再休学一个学期，专心照顾妈妈。我心想，可怜的孩子，你一天到晚焦虑，到处看医生，哪有时间照顾妈妈呢。“希望基因检测结果早些出来，医生可以帮你找到适合你的药。”我最后对她说。
3/20/2021， 周五
一个美国女人的奋斗历程
Julie 很多年前曾经是我的护士。她在典型的美国中部白人家庭长大。不少工薪阶层的美国人是不把子女上大学的费用算在家庭支出里面的，不会给孩子付上大学的学费。Julie 18岁高中毕业就参军了。美国的大学对军人是有优惠的，上公立大学则学费全免。Julie 想以此支付她上大学的费用。谁曾想在新兵营里遇到了她现在的老公，早早地便结婚生子，不到20岁就做了妈妈。老公一直在军队里，经常换防，阿富汗，科威特，伊拉克都去过，她便在家做了20年的全职妈妈。40出头，孩子们就高中毕业了，她开始出来工作。先在911 做接线员，练就了沉着冷静，multitasking 的本事。边工作，边读了1年护校，拿到了LVN （licensed vacation nurse, 比注册护士，registered nurse, RN 职位低）。 2008 年Julie来我们诊所做流动护士。流动护士没有固定的医生，工作不稳定。我和Julie打过几次交道，很喜欢她。她好学，遇事不惊，可以同时做几件事，而且每件事都做得有条不紊。没几个月，我的护士离职，她来找我，说，”I want to be your nurse. I want to start on Monday.” (我想做你的护士，从星期一就开始。) 那口气没有商量的余地，好像不是我雇佣她，而是我必须让她为我工作。在我护士离职前我已经想好，和护士长说，Julie是我的了。虽然我心里好高兴，但还是笑着对她说，你还没问我同意不同意呢。“ You will!” 她说。就这样，Julie给我做了3，4年护士。期间一直在上夜校，补习要上RN 学校的课程，记得我还帮她补过数学，给她上大学写过推荐信。后来她老公终于复原，要去得克萨斯工作，她也跟着去了，那里的生活费用低，学费也便宜。就这样，Julie 拿到的 注册护士学位，在快50岁时拿到了她梦寐以求的大学本科学位。毕业后在医院里做了几年RN，又跑到拉斯维加斯做护士，准备考试，再次回到大学，准备拿nurse practitioner （执业护士）学位，nurse practitioner 相当于硕士，可以在执业医生手下独立看病人，有处方权。今天看到她在脸书上的相片，开始她的第一天的实习。给她在脸书上点赞，为她50多岁了还在契而不舍地追逐自己的梦想而点赞。
3/20/2021， 周六
加州从3月17日开始，疫情从最高的紫色预警降回到红色，也就是说，餐厅，影院，体育馆可以重新开放，但是要有人数限制。我一个病人告诉我，她家（Temecula）附近的体育馆早就开了，锻炼的人没人戴口罩。
据纽约时报数据库显示，到昨天为止，超过2千9百万 （29 million）的美国人感染过新冠，近54万人死于新冠。3月18日这天，至少有1558人死于新冠，超过6万新确诊病例。3月19日，San Diego各医院新冠住院人数从上周的 291人减少到242人，其中86人在Sharp 的医院（一周前是 105人）。Sharp各医院ICU床位占有率进一步下降，62%，其中24%是新冠病人。
到3月19日，圣地亚哥县一共收到超过一百四十四万(1.44 million）新冠疫苗，其中1百三十万已经使用。17.5%的San Diego 郡居民完成了2剂新冠疫苗的接种，745,000人, 27.7%的居民至少接种了一剂新冠疫苗，Sharp的志愿者们为299,373 San Diego 居民接种了第一剂，第二剂新冠疫苗。接种疫苗的符合条件这周没有变。
3/25/2021 ，周四
这周到今天为止都很顺利，连“疯狂星期一”都没有让我凌晨1点睡觉。今天只看了16个病人，但是基本上都是老人，为了不让病人等一个多小时，我一多半病历没有写。我们group 要求看完病人2小时内把病历写好，我50%以上做不到·。头一天晚上不管多晚，我都要看一下第二天的日程，从病人的名单上就知道第二天是轻松愉快还是要工作到深更半夜。
今天Mr. 和Mrs. Diamapo来复诊，复查他们的糖尿病，肾衰等等。两个人都没有提前来诊所做血液检查。我在抗疫随笔21里写过这对老夫妇。Mr. Diamapo 刚过了87岁生日，有老年痴呆，和上次一样，不知道看了他16年的家庭医生姓什么，但是今天知道他太太叫什么，知道我是他的医生， “You are my doctor!” 他说。Mrs. Diamapo 问我他们两个今天可不可以打新冠疫苗。我说郡里已经不给我们诊所疫苗了。我们Population Health部门一月下旬就开始用email或电话始联系我们Sharp Rees Stealy 75岁以上的老年病人，让他们来诊所打疫苗。奇怪我们Population Health部门为什么没有联系他们。我知道他们家没有Internet，他们也没有智能手机，不会收到email。我问Mrs. Diamapo，有没有Sharp的人给他们打电话，她说没有。仔细一问，才知道他们的座机早已取消了。Mrs. Diamapo 一月底把手机丢了，买了新手机，换了手机号，没有通知我们。所以Sharp的工作人员根本没法联系到他们！他们住在护理院得了中风，不能讲话，写字的女儿2周前被查出新冠阳性（因为打疫苗要本人或家属签字，估计她没有打过新冠疫苗），两位老人没有打疫苗，就更不允许去探望女儿了。老太太说着说着又哭了。老先生坐在一旁，好像一切都和他无关。很多年轻人都因为符合某些条件打到新冠疫苗了，但是真不知道还有多少像Diamapo这样的老人还在苦苦等待早就该得到的新冠疫苗。
3/27/2021，周六
艰难的新冠疫苗预约记
星期四Mr. 和Mrs. Diamapo 来看诊时，我让护士在 我前面提到的Sharp 网站，vaccinefinder.org, myturn.com 网站上试着帮他们预约打疫苗，无果，方圆50英里，没有名额。老太太开车不能上高速，老头痴呆，早就让我向DMV 报告，不可以开车。身边唯一的一个女儿，中风，感染新冠，住在老人院，生死未卜。老太太没有智能手机，没法预约Uber ，Lift。老太太要找朋友帮忙开车去远点的地方。我决定自己帮他们上网预约。周四下班后问了网上预约成功的朋友，说夜里1，2点，找远点的地方（比如Escondido，Carlsbad 等）约到的机会大些。我周四晚上凌晨一点多把上面的网址都试了一遍，都说没位置，让“come back later”。昨天是周五，干脆等到凌晨2点，又试了一遍，还是没有。老公的同学告诉说不断刷新（refresh）网页，我也试了，没用。半夜又问朋友，没想到同是夜猫子的朋友凌晨2:30回复我，建议凌晨4，5点试试，机会大些。可惜我睡过了。今天上午十点，在Sharp.com，vaccinefinder.gov上随便试了一下，居然一家药店显示3月31日有5，6个open，我激动得手抖，好像中了大奖，花了1分钟把老太太的信息输进去，再准备给老先生预约，计算机屏幕显示，不再有空位了。他们没有email，我只好把自己的email填上。老太太的手机不能接短信，我就把自己的手机号填上了。之后给Mrs. Diamapo打电话，告诉她这个不好不坏的消息（坏消息是没给老头约到，她要找人开车带他们去Escondido），发现她给我的新电话号码也不对。 “The number you try to call is not reachable.” 这下完了，得跑一趟他们的家。下午开车去老人的家，没人，隔着门玻璃，看到客厅里乱得没地方走路。也难怪，84岁的老太太要照顾87岁的老头。只好去敲邻居的门。第一家说不知道，和他俩没来往。第二家开门的也是位菲律宾老人，知道他们，说他们出去了，不过可以给他们写个条子，放在他家的信箱里，说老太太每天会查信箱。正说着，一辆车慢慢地开进小区，“他们回来了。” 菲律宾老人告诉我。谢过老人，再往Mrs. Diamapo的家走过去。Mrs. Diamapo看到我好惊讶。我告诉她帮她约到了3月31日打疫苗，没有帮她老公约到，不过可以试试带着老公一起去，希望药店有多余的一剂，可以给老爷子。我说3月31日是星期四，我要上班，她要找人带他们去。告诉她她的新手机号不工作。我把自己的手机号给Mrs. Diamapo，让她打给我，她同样收到， “The number you try to call is not reachable.” 也就是说，她的手机根本没法用！“您没有欠费？”我问。她说2周前刚交的费。我说反正我也来了，干脆带你去AT&T（她的手机电话公司）去问问怎么回事。Mrs. Diamapo 说实在不好意思再麻烦我，她明天自己去AT&T 问，她会找朋友带他们去打疫苗。我把要去打疫苗的药店的地址，电话，时间都给老太太写好，把我的手机号也写在上面，告诉她修好手机后给我打个电话，药店可以和我联系。我已经收到了药店的confirmation email，但是老太太没有Internet， 没法传给她。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going beyond 去帮他们，出于同情心吧。
到3月24日为止，圣地亚哥县一共收到 1.6百万剂新冠疫苗，1.5million 已经给本地居民接种了，19.3%的San Diego 居民已经打完了两剂新冠疫苗。三分之一的San Diego 郡居民接受了至少一剂疫苗，这里面居然没有Mr. 和Mrs. Diamapo这样80多岁的老人。
加州政府预计今后会源源不断地收到新冠疫苗。州长纽森周四宣布，从4月1日起，50岁以上的加州居民可以预约打疫苗，从4月15日开始，任何16岁以上的居民都可以打新冠疫苗。现在打疫苗已经这么难约到，4月份全部放开后会是什么样，有点担心。Sharp的几个疫苗接种站每周有能力接种10万剂疫苗，但是网站上根本没法预约。
本周San Diego新冠病人住院人数继续减少，从上周的291人减少到昨天，3月26日的197人，其中72人（上周是86人）在Sharp的几个医院。Sharp 医院ICD 66% 满员，19%是新冠病人。从4月开始，住在Sharp医院ICU，病房，门诊手术室的病人可以有1位家属陪伴，存在了1年的CRC（care of respiratory center）, 诊所外专门处理发热，呼吸系统症状病人的帐篷会拆除，诊所门口逐一询问新冠问题的招待员也会撤掉，病人可以像新冠爆发前一样，自由出入诊所，但是还是要求戴外科口罩，不是蒙面布，不是布口罩。 美国的疫情还是没有根本好转。据纽约时报的数据，3月25日这天，仍有1270人死于新冠，6万9千多新冠检测阳性病例，比前两周增加了3%。到目前为止，美国已有大约10%的人口（30,103,800人）感染过新冠病毒。
3月28日，周日
今早又睡过了，8点多上网，想替Mr. Diamapo看看有没有可以打疫苗地方，各大接种站和药店依旧是没有位置。我昨天真的是歪打正着了。
诊所外的发热，咳嗽诊疗帐篷到4月份准备拆除。
*文中病人皆为化名。
谭医生：名泽慧，北大医学院毕业，内科主治医生，医龄17年，先后在 Pomerado Hosptital，Sharp Rees Stealy医院工作。
（美国华文网 圣地亚哥华文网编发 图片谭医生提供USChinesePress.com SanDiegoChinesePres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