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医生抗疫随笔系列链接

这几天新冠病人每天以4位数字增长，新冠病人像“洪水”一样涌向医院，ICU的床位满住率达90%，如果再任其发展下去，医疗系统会崩溃，会出现医护人员紧缺和易受感染的问题 。

11/22/2020， 周日

每年的全美华人文化教育基金会（ACCEF）都会在感恩节前有晚餐会。义工和赞助人，YCC的孩子们每人出$40或$20元，大家聚在一起，总结一年的业绩，表彰为社区做贡献的孩子们。今年因为新冠流行，晚餐会改成了Zoom网络会议。ACCEF的义工们在这次疫情中打了全场，华人们的捐款，先给湖北，湖南等地，再给美国这边纽约、新奥尔良、圣地亚哥等地；捐助了急需的医疗用品。赞助的人们在经济不景气的情况下，同时继续资助四川大凉山，云南等地的孩子们上学。ACCEF下属的 青少年爱心俱乐部（YCC ）的孩子们也不示弱，主动募捐为本地一线医务人员送午餐；孩子们自己动手做防护面罩，分发到医院，老人院；义务组装，清理旧电脑，使当地贫困家庭的孩子们有电脑上网课；组织网上大学讲座，YCC 品牌商标比赛；组织餐馆义卖为中国贫困地区孩子们募捐学费/生活费。

很感激YCC的活动给了爱跳舞的女儿很多机会，让她走出自己的“舒适区”，敢于站出来带头和组织活动。从去年的广西农村支教，给江西农村中学的网上授课，到今年的网上组织活动，网上支教，设计商标，维持YCC 社交平台，她都参加，让她增添了像舞坛上尽情展示一样的自信。女儿今年第二次拿到了总统社区义工金奖。这中间也感谢许许多多YCC家长和顾问们的指导和鼓励。我们这些第一代华人移民的孩子们真很棒！

11/23/2020 ，周一

女儿这个星期放假，就是说这个星期没有网课。女儿和其他高中生一样，从今年3月新冠在美国爆发就一直在家上网课。早上爬起来就打开计算机上课，不吃早餐，有时后还穿着睡衣。已经不记得早上和朋友一起走路上学，一起在学校吃午餐，聊天，放学后的俱乐部活动是什么样子了。孩子们的生活规律全被打乱，因此而烦躁，抑郁。本想这周放假，准备一下12月5日的SAT 考试。今天接到学校董事会（College Board）的通知， 12月5日的考试又被取消了。她报名在河滨县考试，想着离圣地亚哥远些，也许不会取消， 但是还是因为新确诊的新冠病例太多而取消了考试。这已经是从9月以来第3次SAT 考试被取消。现在有疫苗了，告诉女儿，有盼头了。网上重新预约明年3月SAT考试。一切要等到2021年，SAT， AP考试，舞蹈比赛…….

今天Sharp Health Care 医院通过email通报，圣地亚哥确认了15起社区新冠疫情爆发，3起在零售店，5起在餐馆和酒吧，3起在生意场所和教会，1起在学校…… 470人因为新冠感染住院，比一周前增加101 人，其中179人在Sharp 系统医院。

11/25/2020，周三，感恩节假期前一天

今天有212人因为新冠在Sharp的几家医院住院，比两天前多了33人，比5天前多了54人。ICU 85% 满，其中40%是新冠病人。如果ICU超过满住85%的话，择期手术要被取消，这还包括非急诊心脏搭桥，心脏瓣膜置换等手术。Sharp Rees Stealy 这几天平均每天做380例新冠检测 — 有症状的病人经医生看诊后才会被检测。没症状的，即便有新冠接触史的也不予检测，只被建议居家隔离10-14天。检测阳性率从4%增长到13%。

11/26/2020，周四，感恩节

今天晴空万里，秋高气爽。早上和一个好朋友戴上口罩，找了个公园，走了大概一万步，欣赏了下秋景，顺手拍了一张（上图）。过去几年的感恩节，都是白天和女儿在城里的Salvation Army做义工，为城里无家可归的人们提供晚餐，晚上在儿子的朋友家度过。近20人聚在一起，分享美食，聊天，好不热闹。今年因为新冠，不可以有10人以上的聚会。我们要了外卖，三人晚上静静地吃了感恩节晚餐，之后和几家好朋友（1家在西雅图）开了个Zoom聊天会。儿子感恩节只放假一天，留在了大学，中午和几个好朋友在附近的公园野餐了一下。“我们都保持距离，没有分享食物。外面很冷，但是挺有趣。”儿子在电话里说。大四的儿子很留恋和朋友们晚上一起在studio 边听音乐，边做project，大家一起吃外卖的时光。想想在他毕业前，这种时候不会再有，而且明年毕业生的毕业作品展也会被取消，他很是气愤。2020，能活着就是最大的感恩和快乐。我对儿子说。

11/27/2020 ，周五，“黑五”

这几年虽然网购很流行，只要不值班，我还是愿意陪女儿在黑五去逛街，感受节日的气氛，还经常能买到网上买不到的钟意的衣服。今年从3月起一直穿刷手衣上班，没有了买衣服的欲望。从今天起3天我值班，再加上新冠，不可以逛店。女儿在网上挑了衣服，她老爸付钱。

一早化验室打电话来，同事中一个23岁的小伙子新冠检测阳性，我打电话问候他，他说感觉好多了，不再发烧，咳嗽减轻，我告诉他继续自我隔离，一直到完全恢复，或者从症状开始那天算，一共隔离10-14天 （CDC 新规定，不用再次做核酸检测，证明新冠阴性）。

Mrs. Cassalla 一个月前刚过了89岁生日。老公几年前去世后她一直独居。她有个女儿Laurie住在圣地亚哥，时不长去看望她。老太太虽然年纪大，但是脑子非常清楚，我们医疗机构病人用来和医生联系的Follow Up My Health 计算机系统使用起来非常不方便。但是老太太居然可以自己搞定，给我发email。今年8月她在家摔了一跤，左侧股骨头骨折，住院做手术，之后又去老人院做复健，一直到9月初才回家。因为新冠，这期间家人一直不能探望。从那以后，情形急转直下，她开始糊涂，健忘，焦虑。我和她，Laurie 这两个月来前前后后视频，电话看诊了5次，把她的鸦片类镇痛剂停了，没有好转。她开始有傍晚意识不清，焦虑加重的情形（老年痴呆的表现之一）。查血，甲状腺，电解质，维生素B12，肝肾功能全正常。11月19号，她和Laurie来到诊所。虽然我戴着口罩和面罩，她还是认出我。给她做了记忆力测试，真的短期记忆减退。我和Laurie讲，不少老年人在跌跤骨折，全麻手术，住院后都会有精神状况改变，会对他们造成长期的影响。Laurie表示很难接受。给她开了脑部CT，确定脑子里没长东西。11月25日Laurie发来email，说Mrs. Cassalla在厕所里又跌了一跤，之后开始背痛难忍。Laurie 不得不把她送到急诊。因为新冠，家属不得陪同。医生给做了脑部和脊柱CT，让护士告诉Laurie说她脑子没事，脊柱也没有骨折，回家吃Tylenol 就好。回家后Mrs. Cassalla 一直喊背痛，给Tylenol 也不管用。我看了Mrs. Cassalla在医院的CT报告，发现她有第9胸椎骨折，急诊医生没看出来。脑部CT显示脑萎缩，但是没长肿瘤。给Laurie 打了电话，告知骨折引起她背痛。只好又给她开鸦片类镇痛药止痛，同时让她吃泻药防止鸦片药物引起的便秘，警告Laurie，鸦片类药物会让老人，尤其记忆力减退的老人更加糊涂。今天上午Laurie打电话来，说Mrs. Cassalla服用了鸦片类镇痛药后不但疼痛没有好转，不出所料，反而更加烦躁，谵妄，而且排不出大便。Laurie问我可不可以把镇痛剂加量，同时给她开抗焦虑药。我说那样做，会杀了你母亲（老年人不可以把鸦片类药物与镇静剂同用）。现在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把她送回急诊室，再收住院，在监控下调整止痛药物，帮助排便。可是由于新冠，家人不能陪同，老太太一个人住院，新环境，每天不同的医护人员，她会更加烦躁，谵妄。电话里讲了20多分钟，Laurie终于同意把Mrs. Cassalla送回急诊室。我又给急诊护士长打了电话。下午急诊医生打电话给我，问我是不是非要把Mrs. Cassalla 收住院。我说 她在家已不安全，在先前的老人院，她们有了极坏的经历，而且我认为再好的老人院也无法处理她现在的情况。我知道现在因为新冠医院床位紧张，老人住院有感染新冠的危险，但是不把她收住院，让她去哪？急诊医生不情愿地通知住院医生收Mrs. Cassalla住院了。

11/30/2020 ，周一

今天下午再次和Mrs. Cassalla的女儿Laurie 电话门诊。这几天Mrs. Cassalla出现肠梗阻症状（幸亏我没有同意Laurie 把她的鸦片类镇痛剂加量）。没有用安定类镇静剂，老太太还是嗜睡。也许是在家烦躁焦虑几天，终于筋疲力尽了。告诉Laurie，我们都希望Mrs. Cassalla 好起来，但是也要做最坏的打算。

12/3/2020， 周四

Mrs. C 是位菲律宾老奶奶，97岁了，一直由二女儿，二女婿照顾。这几年老年痴呆越来越严重。大小便失禁，经常造成泌尿系感染，生活完全无法自理，无法自己从椅子上站起来，谵妄，经常从椅子上摔下来。她有心脏病，糖尿病，1个月前出现心衰，房颤。几年前她的大女儿在她还可以与人交流时替她写下证明，一旦她心跳呼吸停止，她要全力抢救，心外按压，气管插管，人工下胃管喂食等等。大女儿曾经是我的病人，2017年新年在65岁时死于流感病毒感染。她们一家人都拒绝打流感疫苗，但是每年都会带Mrs. C 来打流感疫苗。现在那份临终抢救的证明要重签。Mrs. C 这时已经糊涂得无法与人交流，无法写字。要由二女儿做决定。二女婿今天把从前的表格原封不动拷贝了一遍，准备让二女儿签字。我说，你们回家再好好想一下，再和她的其他的子女商量一下。我认为一旦老人出现多脏器衰竭，呼吸心跳停止，对一个严重老年痴呆，无法理性地理解和配合治疗老人实施心外按压，插管不人道，而且成功率几乎是0。即便成功心肺复苏，老人也多半会成为植物人。相比之下，Mrs. Cassalla 早早就签好了她的临终治疗证明，她不要徒劳地抢救，要自己干干净净地离开。

昨天视屏看诊了一个25岁的墨西哥女孩。发热，头痛，干咳，家住圣地亚哥东部。她男友的哥哥得了新冠，她的室友前两天来取东西，“very sick”（病得很重）。我让她去查了新冠。今天结果出来，阳性。让她通知所有和她有接触的人，居家隔离10天。出现呼吸困难，去急诊。

12/4/2020， 周五

Shirley 是Pomerado 医院 ICU的 护士长，50多岁，做ICU护士长16年了，香港人。2005年我离开Pomerado 医院时她刚去不久。新冠爆发以来她一直照顾新冠病人。今天她来查体，人长胖了，胆固醇和血压都高了。她说最近人手不够，她常加班，没时间锻炼，没时间做饭，饿了，就叫快餐。一年前我发现她一只眼泪腺阻塞，让她去做手术。之后没多久就赶上新冠爆发，择期手术被叫停。上个月约好要做了，工作又忙了。手术拖到明年一月。她说这两个星期新冠病人像“洪水”一样，而且很重。她们监护室刚失去一个27岁的小伙子，没有任何基础病变，靠呼吸机维持了一个月，还是因为多器官衰竭去世了。因为是新冠病人，小伙子走时没有家人陪伴，陪伴了他一个月的护士们就是他的家人。不知道该怎么说让Shirley照顾好自己，很想帮她做顿健康可口的饭菜。她是在拿自己的生命，换她病人的命。没有表彰，没有奖金，她和美国许许多多的护士们一样在默默无闻地为新冠病人们奉献着。

12月1日，圣地亚哥有739人因为新冠病毒感染而住院，而11月1日那天只有288人。这一天有18起社区疫情爆发，其中6起发生在教会。

12月2日，有705个圣地亚哥人因为新冠住院，而一周前是470人。

12月3日，Sharp 各家医院共有307个新冠病人，一周前是212人。这一天ICU 89%的床位已满，其中50%是新冠病人。择期手术被取消。

我们Sharp Rees Stealy系统这周平均一天做300多个新冠核酸检测（都是有症状的病人），阳性率达到16%（一周前阳性率是13%，一个月前阳性率是4%）。

Sharp 系统要求行政人员从周一起尽可能在家上班。工作人员即便间隔6英尺，也不可以在休息室一起用餐。护士们不再可以在工作站摘下口罩喝水。

好消息是PPE 充足，可以维持两个月，前提是新冠病例不再继续增长。第一批2万8千剂新冠疫苗12月15日到达圣地亚哥。一个人需接种两次才能达到免疫效果。根据CDC规定，第一批接受疫苗的是工作在一线的医护人员和老人院的老人及护理人员（但是疫苗数量无法到达到让他们都得到接种）。之后是一线工作人员，教师，65岁以上的老人和有基础疾病的患者（如接受癌症治疗的病人，高血压，糖尿病患者）。这几天天有病人发email，认为自己该优先得到疫苗。人性善与恶在灾难面前会显现得淋漓尽致。

是谁让美国的新冠疫情发展到今天这个样子？

大家已经被新冠拖挂了9个月之多，可是被拖累拖疲了。就像我叮嘱我的病人一样，望您再坚持住，没事少出门，出门戴口罩，不要参加聚会，包括任何宗教集会，也希望别以大部分人群被感染，牺牲无数生命的方式而达到群体免疫。

新冠疫苗12月15日起开始在一线医护人员（急诊，住院部）和老人院的老人及护理人员中接种，曙光在前。

谭医生：名泽慧，北大医学院毕业，内科主治医生，医龄17年，先后在 Pomerado Hosptital，Sharp Rees Stealy医院工作。

（美国华文网 圣地亚哥华文网编发 图片谭医生提供USChinesePress.com SanDiegoChinesePres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