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医生抗疫随笔系列链接

2/1/2022，星期二

今天是农历大年初一，虎年第一天。因为新冠，圣地亚哥的华人二年没有举行新年庆祝活动了。出国快30年了，孩子们终于大了，希望明年可以回去和妈妈，婆婆一起过春节。

Omicron 到拐点了，美国各地新冠病例都在减少，医院，尤其ICU这次没有爆满，没有出现医疗挤兑。很遗憾，美国的辉瑞，摩德纳疫苗成了政治筹码，CDC态度不明朗，网上分不清真假的关于疫苗的信息铺天盖地，让普通百姓辨不清真伪。有人从政治立场上反对疫苗，对前总统川普打了疫苗及其愤怒，大部分人是担心疫苗的安全性不肯打疫苗，毕竟从研究到大面积推广接种只有不到1年，有人干脆就是为了“自由”而不打疫苗，老子说了算，你政府不是让打疫苗吗，打了疫苗给奖励吗，老子偏不。传染性极强，但是毒力减弱的Omicron变种让没打疫苗的年轻人间接接种了疫苗，让打过疫苗的人打了“加强针”。虎年伊始，希望一切都好起来！

这里再次强调一下，两个信使RNA疫苗在上市时就说得很清楚，疫苗对防新冠感染90%以上有效，但并不能保证接种者不带病毒，不会把病毒传给没打疫苗的人群。本人认为这是去年夏天美国放开，不戴口罩，新冠病毒在未接种疫苗者身上突变，疫情在去年秋天反弹的原因。

大部分感染Omicron 变种的病人，都是重感冒症状。打过疫苗但还是感染上的，症状都很轻，比流感症状轻得多，有的甚至只是有点喉咙痛，鼻塞，甚至干脆没症状，几天后自愈，没有任何后遗症。但是有些上呼吸道敏感的人（比如哮喘病人，以往得了感冒，要咳嗽好几周的病人），感染Omicron新冠 变种后也会咳嗽很久，需要口服或吸入激素才能缓解症状。2020年没有疫苗时，有些新冠感染“Long Hauler”，在感染后几个月，病毒早已转阴，心肺各项指标正常，但是依然极度乏力，气短，头脑懵懂，无法正常工作和生活，一年多才恢复。我有一个25岁的黑人小伙就是如此，那时这种“Long Hauler”也不时有报道。有了疫苗后，这样的病人很少见。这两天看了两个这样的“Long Hauler”，都是40几岁，身体健康，没打过疫苗。两人都认为疫苗不安全。女士是墨西哥人，夫妇俩都没打疫苗。丈夫也是我的病人，不打疫苗是因为觉得他不会得新冠。去年11月丈夫先感染，两周后恢复。接下来她跟进，严重流感症状，还好，不用住院，2周后症状只剩下咳嗽，一讲话就咳嗽，急诊给了1周激素，不管用，我又给她用两周激素递减疗法，再加上激素吸入剂，似乎好些。肺部X光，听诊都正常，但是和我讲不了几句话就咳嗽不止。3个月了，她痛苦不已，问我这样要多久，我也不知道。准备给她试一下Gabapentin，当神经性咳嗽治。把她转给肺科医生，看看有什么招。白人男性病人是同事的病人，小学老师，用宗教豁免不打疫苗。2022新年第一天发热，头痛，头晕，嗅觉，味觉消失。刚发病时，见了他的家庭医生，要求用FDA给予紧急使用权的单抗和抗病毒药Paxlovid（他不符合条件）和FDA 没有批准的Ivmectin，被家庭医生拒绝了。他很快烧退了，嗅觉，味觉也逐渐恢复，但是每天一直像晕车一样头晕，恶心，脑袋像灌了铅，居然还在给孩子们上课。和我视频时正好是课间。一个月内，我是他看过的第5位医生。昨天看了耳鼻喉医生，说没毛病。他是新冠感染引起了神经系统后遗症？ 新冠病毒可以引起内耳迷路炎，引起眩晕，他也许是新冠引起的焦虑？也许他脑子里长东西了，得新冠只是巧合？和他的家庭医生联系，建议再让他去看一下神经科，做个脑MRI。视频结束时，他和我说，后悔当初没打疫苗。第三位是我们华人兄弟，40岁左右，去年秋天打完两剂疫苗，之后觉得自己刀枪不入了，去会议中心开会，没有做好防护，感染了新冠病毒，3个多月了，还是觉得脑子昏昏顿顿，乏力气短。在美国的疾病诊断名词里，多了一个诊断叫“Post Covid Syndrome”， 新冠感染后综合症，指病人感染新冠4-6周以后还有各种症状，没有恢复。65岁以下的人感染新冠，死亡率不高，但是患有新冠感染后综合症的，几乎都是年轻人。

2/3/2022 星期四

美国的退休年龄时65岁，65岁了，可以有Medicare 健康保险（根据退休前1，2年的收入来决定每个月要交多少自付款）。美国的税收里有一种叫社会安全税 ，从你工作的第一天起就要交，到了65岁，可以拿社会安全金。收入越高，交税的年头越多，可以拿到的社会安全金就越多。这些年人口老龄化，拿社安金的人多了，交税的人少了，政府把退休年龄涨到67岁，70岁，甚至要到72岁才能拿到100%的社安金。这两年新冠肆虐，夺去了90几万美国人的生命，他们大多是65岁以上的老人。新冠残酷地为美国岌岌可危的Medicare和社会安全金系统减轻了负担。个人认为，戴不戴口罩，打不打疫苗，不是Medical Freedom （医疗自由），而是赤裸裸的自私行为。祈祷吧，等你老去的那一天，不会有天灾大难，不会有年轻人为了自由而牺牲你的生命。

James 先生78岁了，是越战的退伍军人，后来在银行工作。 2009年65岁了，没有攒够退休的钱，还要继续工作。那一年他大面积心梗无法继续工作，开始拿社会安全金度日，还不起房贷，房子被银行收走了，夫妇俩租了一个小公寓住。好在他是退伍军人，医疗费用国家全包。James太太比他小13岁，在公司做普通职员，巨胖。因为肥胖，得了高血压，房颤，心衰，膝关节炎。今天来找我膝盖打封闭。我问她你65岁了，能退休吗，退休后要好好关照自己的身体。她说不行，如果退休，他们夫妇俩的社会保障金每个月交了房租，除去吃穿后就剩不下钱了，连车都养不起了。他们的房东一直很照顾他们，10几年没怎么给他们涨房租。我说那你们为什么不搬到便宜的州，她说喜欢加州的阳光，只要她还能工作，他们就不会搬家。

H女士曾是是海地难民，76岁了。我看了她17年，从没听她讲过她先生。她一个人靠着做护士助理（收入及其微薄的职业），把两个儿子送上大学，让他们成为很成功的工程师。但是H女士因为工作年头不够，交的社安税不够，退休后拿到的社安金连房租都交不起，她还要继续做她的护士助理，每天给病人端屎端尿。大儿子一直单身，全世界到处出差。小儿子夫妇请她去北卡州一起住，她不愿意连累儿子，儿媳。

James夫妇和H女士都是善良，勤俭的老人，都是新冠高危人群。他们都打了疫苗和加强针。希望新冠病毒不要找到他们。

2/4/2022， 星期五，农历正月初四，立春。

冬奥会在新冠病毒的笼罩下在北京，我长大的地方开幕。2008年没能感受到北京夏奥会的氛围，几年前答应女儿带她回去看今年的北京冬奥会。美好的愿望因为新冠破灭。我对女儿说，只要我们都健健康康的，以后还有机会！

张艺谋导演在时隔14年后再次让奥运会开幕式精彩绝伦。 虽然因为新冠，和2008年北京夏奥会相比，这次开幕式的规模小了很多，时间也短了，但是加了很多高科技的元素，很好看。没时间在油管上看今年的春晚，奥运开幕式总算饱了眼福，只是对NBC解说员极具政治倾向的解说很反感，不管在哪，政治总是要干涉体育。

2/5/2022 星期六。

今天是女儿高中舞蹈队2022赛季的第二场比赛，USA 地区赛，在LA。这次我没有当司机。女儿早6点半出发，晚上11点到家。到下午4点，What’s Up 舞蹈群里在场的家长们开始激动地发信息和视频，参赛的7个舞蹈，不是第一，就是第二。从两周前的全军覆没，到今天的彻底翻身，姑娘们从沉默，苦练到今天的激动尖叫，服了这帮姑娘了。接下来还有4场比赛，结束女儿高中校队的舞蹈生涯。

2/12/2022，星期六

今天女儿给Ms. Sharon做助理教练。这里一定要写一下Ms. Sharon， 女儿的踢踏舞启蒙教练。

2月3日是Ms. Sharon的76岁生日。和每年的2月3日一样，她脸书账号上铺天盖地的生日祝福，估计她的手机短信也会爆了，我和女儿都是给她发的短信。Ms. Sharon 从16岁起教踢踏舞，到今年教了60年，应该说是59年。2020年因为新冠，舞蹈比赛基本全部取消，舞蹈俱乐部很难维持。老太太本来说，什么时候她的学生不再赢了，她就退休。可是因为新冠，她不得不退休了，在家呆了一年，把老太太憋得快疯了。 2021年3月Ms. Sharon打完了两剂辉瑞疫苗，再度出山，她的学生们又赢了。

Ms. Sharon 是地地道道的圣地亚哥人，SDSU （San Diego State University）语言治疗专业毕业，但是因为太爱舞蹈，决定做舞蹈老师，开自己的舞蹈俱乐部。她父母反对，好在她在SDSU的同学，男友，后来成为她的老公很支持。她自己的第一间舞蹈室是她家的车库。慢慢地，有了自己的场地，舞蹈俱乐部。她成功地经营了40年，65岁时把俱乐部卖给了她的学生，自己继续做舞蹈教练。就是那一年，我家生来胆小，害羞的早产儿在6岁时遇到了Ms. Sharon。这是我带着她去的第四个舞蹈室。Ms. Sharon 拉着女儿的手，问 “Do you want to dance with me? ”，帮她找了双踢踏舞鞋，从此开始了女儿11年的踢踏舞旅程。学踢踏舞的第一年，女儿在俱乐部里只是点头，摇头。一年后开始讲话，Ms. Sharon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她教会了女儿怎么上台，下台，怎么用眼神和观众，裁判交流，教她赢了怎么回答主持人的问题，输了怎么向获奖的选手祝贺，教会了她在台上忘了动作怎么继续跳下去，摔了后怎么爬起来，继续笑着舞下去……  和Ms. Sharon 在一起的7年，女儿学到的太多，看着她在舞台上越来越自信的笑容和身影，从心里感谢这位魅力无穷的Ms. Sharon奶奶。女儿13岁那年，Ms. Sharon对她说，“你长大了，我教不了你了，你要有新教练，继续往前走，我会为你加油.”  （You need new coach. You must move on. But I am always here to cheer you up ）.

这60年来，不知道有多少孩子踩着她的肩膀，开启自己精彩的人生。

去年3月Starpower 赛后师徒俩在一年多未见面后的拥抱。

2/14/2022，星期一，情人节

今天工作到凌晨一点，终于把下班时工作箱里剩下的89条要处理病人检查结果，药品refill，email处理完毕。

我在抗疫随笔33里写到的79岁的退休护士Barbara ，她上周三发email给我，要求我把她送到临终关怀医院。她从一月初见我后病情急转直下，这几天开始浮肿，腹胀，无法吃东西，无法走路。我下班后给她打了电话，她说她准备在临终关怀的医护人员帮助下迎接死亡，她已经把一切安排好了，只是希望能再活一个月。3月初，她的侄孙子和太太会带着他们刚做完心脏手术的4岁孩子来看她。她很想见那个小宝贝。我当晚给Sharp Hospice 打了电话。临终关怀的护士第二天就去了她家。今天打电话问她怎么样了。电话里她讲话有了些底气，说临终关怀医院这几天派人去她家，帮她洗澡，换衣服，带去了些液体食物，她觉得自己可以坚持到3月初。

今天还和H先生视频了。同样79岁的H先生早年从大陆来美国，辛勤工作，但是英文一直不行。几年前得了前列腺癌，用了所有的治疗，癌症还是全身转移，骨髓已不能再造血，而且转移灶越来越多。我几次试图和他讲临终关怀，告诉他他的病已不治，要考虑身后之事，但是都没有说出口，只是电话里和他儿子讲过。和他的肿瘤医生联系，肿瘤医生也说不出口。他刚刚因为肿瘤压迫脊髓住院，肿瘤医生请舒缓治疗医生会诊。舒缓治疗医生是白人，周末email给我，问我为什么像他这样晚期癌症的病人还要在生命终结时插管子，做心脏按压。我说文化差异。千百年来，中国人忌讳谈论死亡。即便中国在许多方面与美国并驾齐驱的当下，舒缓治疗，临终关怀基本还是空白。没有多少癌症病人会被医生告知真相，他们会在痛苦的治疗中耗尽家财，痛苦地死去。孩子们不可以说不抢救，会被认为不孝。我知道今天要和H先生和他儿子视频，昨晚想了很久，该怎么说。因为今天一定要和他讲清他的病情，他已不治，但是我们不会让他痛苦地离开。视频里H先生消瘦，恶病质体征。他讲话我已听不清，要靠他儿子替我翻译。我这次直言了，说您的肿瘤已是晚期，全身扩散了，现代医学已经无力回天，我希望您在有生之年把一切安排好，不留遗憾。我和所有的医生和护士都会帮您，保证您不受痛苦。但是不希望您到那一天到来的时候去让医生徒劳地给您查管子，做新外按压，让您痛苦地离开。一口气讲完，视频里的H先生很平静，居然还感谢我这些年来对他的照顾。也许他早就意识到了，只是我今天把这层窗户纸给捅破了。他下一步还是准备去City Of Hope （洛杉矶的一家全美有名的癌症中心）去看他是否可以参加临床实验。我明明知道他绝对不符合任何临床实验的资格，还是没有把老人最后的一线希望打破，让City Of Hope 的医生去做“恶人”吧。

2/15/2022， 星期二

这波新冠已经过去，美国大多数人要么打了疫苗，要么得了新冠，基本实现群体免疫。很多欧洲国家已全面开放。从今天开始，很多州打过疫苗的美国人民在公共场所（除了医院，诊所和老人院）不用再戴口罩。但是心里还是有些担心，这个病毒不会消亡，会不会又突变成较恶性的病株？毕竟还有很多人没有接种疫苗，他们当中不少人还会像去年6月一样，和大家一起摘下口罩，被感染，再传播病毒。

2/19/2022， 星期六

女儿高中舞蹈队的第三场USA 地区赛。我今天的任务是开车，帮助熨烫服装。期间和一个队员的妈妈聊天，她女儿Taylor的舞蹈水平比我女儿高好多。Taylor参加的舞蹈比赛也比我女儿多好多。她和我女儿一样，代表学校和俱乐部参赛。训练费，私人教练费，服装费，女儿和教练的食宿差旅费等等，都靠她和先生承担。她一个人做3份工作，她老公每天早上5点去上班，为了早下班接送女儿。极少数的孩子可以像Nathan Chen那样因为天赋和勤奋，在很小的时候出成绩，可以拿到赞助和免私人教练费用。公立高中的运动队无法从学区拿到经费，全靠家长赞助，队员们向社会集资和家长们的义务支持。财会，服装管理，每次比赛的接送，食宿等等都由家长负责。一代一代往下传，孩子们为自己的学校，国家争光，家长们为自己的孩子和社区，国家做义工，尽义务，没有怨言，其乐而不为。

中国有体育局，各项运动有省队，国家队，美国没有，代表美国出征的国家队是在大赛开始的几周，甚至几天前才从选拔赛中选出来的，参加选拔赛，是要交钱的。运动员平时都有自己的职业，或是在校的学生（比如35岁的Shaun White 是歌手，32岁的  David Wise有自己的农场，他打猎提供一家人的肉食， Karen Chen是康奈尔大学的医学预科生。Nathan Chen是耶鲁大学的学生） 。因为职业冰球队员担心新冠，怕影响美国冰球俱乐部联赛，不愿意出国参赛，今年的美国男子冰球队是从美国中学，大学的冰球队员中临时凑起来的，年龄 15-25岁，居然也差点进了1/4决赛。美国的运动员能不能出成绩，全靠天赋和自己的苦练，更重要的是家长们无条件的支持他们的孩子追梦，成与不成，无怨无悔，享受和孩子们一起努力的过程。

今天读到俄罗斯女子花样滑冰界的残酷。很为那位成为牺牲品的Kamila 洋娃娃担心，为那些受伤不得不早早退出花样滑冰的女孩子们担心。为了滑冰，耽误了学业，她们的今后会怎么样？ 今天Westview 舞蹈队成绩又不理想，但是7个舞蹈都勉强拿到了USA全国赛的资格。今年的舞蹈没什么难度和Trick，新教练在选人上经验不足。舞蹈队的4个officer，全都有伤。1个在赛季开始前不得不退赛，1个在今天的比赛中老伤复发，退赛。1个要在这个赛季结束后做肩关节手术（很庆幸我女儿11年来没有受伤！）。虽然很遗憾在她们高中生涯的最后一个赛季没能继续蝉联冠军，但没有人哭泣。一位妈妈甚至还拍下了两人一个吊着肩带，一个腿上绑着绷带，开心说笑的像片。 因为她们还有自己美好的未来，有钟意的大学在等着她们，有爱她们的家长和亲朋。

一定要给今天USA Varsity Competition 舞蹈校队联赛的主办方点个赞。体育馆内严格要求观众，参赛者一律戴口罩。

2月20日，星期日

今天北京冬奥会完美收官。为冬奥会上运动员们都精彩表演，尤其中国队的进步骄傲。更希望世界和平，人人平等，人们可以和新冠病毒和平共处。

*文中病人皆为化名。

谭医生：名泽慧，北大医学院毕业，内科主治医生，医龄18年，先后在 Pomerado Hosptital，Sharp Rees Stealy医院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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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华文网 圣地亚哥华文网编发 图片谭医生提供USChinesePress.com SanDiegoChinesePres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