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医生抗疫随笔系列链接

自写了“抗疫随笔（三十六）”后，似乎整个夏天没再动笔。

虽然怎么写还是离不开新冠病毒，我还是觉得这次可以把这个系列随笔的“抗疫”两个字去掉了。两年多了，但新冠病毒还在传播，美国和不少国家的人似乎已经和新冠病毒“共存”，社会生活，许许多多的餐饮，影院，聚会，旅游等业早已恢复。但这个病毒并没有减弱，而是在朝着它要长期在地球上生存的蜕变（变得毒力减低，传染性极强）。

虽然新冠疫苗已经像流感疫苗一样防感染效率不佳，甚至可能比流感疫苗还差，要几个月打一次，但是新冠疫苗对防重症，防住院，防死亡真的有效，还是希望高危人群接种m RNA疫苗。

虽然太多人，包括有华人同胞纷纷感染；虽然几个月来新冠病人的住院率有所增加，但死亡率降至1%一下。有了有效的抗毒药物(Paxlovid )和单抗(Bebtelovimab)，放开，与病毒并存才成为可能，才不会出现医疗挤兑。美国已经不再追踪每天有多少例感染。太多人在家自测阳性，病人不会自己上报卫生部门， 一般休息几天就好了，有的人甚至得了3，4次新冠。我已经记不清自己给病人开了多少Paxlovid，州卫生部也不要求医生上报。就像普通感冒，谁也不去追踪。不过有少数人还是会有新冠后遗症，乏力，气短，咳嗽可以持续个把月。

这几个月，新冠没完，猴痘又来了。猴痘感染多在同性恋人群中，也有小孩子染上的。我还没见过猴痘病人。目前的疫苗有效，但是数量有限，主要针对同性恋人群。牛痘和猴痘疫苗有70%左右的交叉免疫力。 如果你种过牛痘，不是同性恋，感染猴痘的机会很低。前几年美国东部在拒绝疫苗的人群中出现麻疹病例，前几天又在没有接种疫苗的人群中出现脊髓灰质炎（小儿麻痹）病例。基本灭绝的病毒又出现，水灾，旱灾…… 这个世界不太平，说明是我们人类要敬畏大自然的时候了。

2022年5月31日，星期二

Westview 高中要举行春季舞蹈晚会（Spring show）的前一天，女儿的新冠检测在阳性5天后转阴，回到了学校。也就是说，她有几个小时的时间和其他几个毕业生合练，参加一个群舞，可以跳她的独舞，但是无法参加她参与的其他9个舞蹈。女儿哭过，之后还是感恩，她至少可以参加高中毕业前的最后一次舞蹈晚会。

6月3日，是Spring Show的最后一天，我和先生，儿子一起去看她们舞蹈队的演出。那天晚上，女儿独舞的4套旋转动作表现得出奇地漂亮，有一套她一口气转了12圈，打破了她一次可以旋转11圈的记录。她的朋友们在台下大叫她的名字，给她鼓掌，还有什么比这更开心的呢。她跳完后在后台给我发短信，说她太高兴了，比她得第一名上台领奖还开心。短信最后写的是“Thank You!”。在她跳独舞前，放了她自己制作的2分钟幻灯片，记录了她11年来的舞蹈历程， 记下了老师，家人和朋友们的陪伴。我的眼睛湿润了，女儿呀，虽然你没能参加全部10个舞蹈，但是你总算参加了高中毕业前的最后一次舞蹈晚会，我从心里为你骄傲。  下半场快结束时，是今年8个毕业生的Senior Dance。8个姑娘跳得太投入了，这是她们高中毕业前的最后一舞。最后8个姑娘抱在了一起。台下的掌声和欢呼声一直到灯光熄灭了还在继续。流水模糊了我都视线。做妈妈的太知道女儿这11年的舞蹈历程，几乎所有的业余时间都花在的舞蹈上，磕磕绊绊，脚上的老茧，脱落的指甲，放学后排练，夜里9点开始写作业…… 换来了台上美丽的你。谢幕时，8个姑娘穿着她们要去的大学的运动衫，手里举着学妹们送的鲜花，像她们的观众挥手，鞠躬，道别，结束了她们高中舞蹈生涯。

2022年6月9日，星期四

女儿今天高中毕业了。

校长这个月退休了，但是因病没有亲自主持学校的毕业典礼。毕业典礼上放了她的讲话录音，总结了2022届学生的艰辛和成就。2022届学生因为新冠在家上了1年半的网课后，终于毕业了。

晚上Westview 高中传统的Graduation Night Party （高中毕业生在毕业这一天晚上在学校玩通宵）在停办了2年后如期举行。 我作为家长志愿者负责紧急医疗救治。多少年没上夜班的我陪孩子们过了一个兴奋的不眠之夜。早上6点party 结束，孩子们聚在校门外不愿离去。女儿突然哭了，边哭边说，高中有一年多呆在家，好容易和大家在一起过了一年，开始了解她的同学们，现在大家又要各奔东西了。 接下来，不少男孩女孩陪着她一起哭，大家再次拥抱。Class 2022， 你们经历过艰难，你们失去了很多，但是你们在高中的最后一年又得到了本该属于你们的一切。你们在这新冠流行的2年多里变得成熟，坚强，更懂得珍惜。新冠还在继续流行，衷心祝福你们大学生活顺利，身体健康。

2022年6月20日-6月24日， 拉斯维加斯，Star Power 全国赛

Omicron B4， B5 变种肆虐，打过疫苗的，没打过疫苗的，打过1针，2针加强针的，不论男女老幼纷纷被感染。幸好有了有效的抗病毒药物Paxlovid，新冠病人住院率有所增加但是死亡率下降，人们的生活基本没被打乱。拉斯维加斯大街上，赌场里像疫情前的北京王府井，上海南京路一样拥挤，喧闹。每天近千人聚集在Rio 酒店Star power 全国赛的比赛现场，没人戴口罩。女儿以踢踏舞15-19岁年龄组第一，总分第十，Ms. Star power 夺第二的成绩，暂时结束她本阶段的舞蹈生涯。

2022年7月4日 星期一

这个美国国庆长周末我本应该在弗吉尼亚一个海滨小城参加美国华人医生（SCAPE）年会。 6月30日，工作到凌晨2点，睡前在网上check in，证实飞机准点。早上6点，先生把我送到机场，赶早班的飞机。到了机场，显示屏上显示飞机晚点2小时，可是看到飞机稳稳地停在停机口。刚坐下，脑子里突然想起，这班飞机晚点，我就赶不上下一趟飞机了。这时手机收到美国航空公司的短信，让我自行上网改航班。我居然找不到当天的飞机，下一班要第二天晚上。去问美国航空服务台，被告知机组成员有人得了新冠，要隔离7天，临时从Dallas 调来机组，要2小时后才到。服务员建议我飞到离目的地2小时以外的另一个机场，再租车过去，算下来要到凌晨2-3点才能到达目的地。我只睡了4个小时，禁不起这么折腾，要求退票，对方爽快地答应了。再给旅馆打电话，居然在离入住不到24小时的情况下也给退房了，没收罚款。

现在新冠虽然很少令人死亡，但是传染性极强。各行各业的从业人员，一旦得了新冠，都要被隔离5-7天，造成行业人手短缺。医护人员也一样。有病人和我抱怨，择期手术要等半年，看个家庭医生要等一个月。择期手术在2020年新冠流行后停了3个月，之后医生们一直在努力补上这个缺口，但是这两年不少护士因为新冠的压力而离职，改行，不少医生退休，造成医护人员短缺。外科医生和飞行员一样不可以无限制地超负荷工作，即便想加班，手术室护士得了新冠，要隔离7天，医生也无能为力。我的两个同事都是休假后新冠阳性，要隔离5-7天，他们的 病人只有靠其他医生来看，或者推迟看诊。居然有病人因为自己的医生病了，从东郡开车40多分钟，跑到北郡来看我。SCAPE年会后，有几个参会的医生新冠阳性，虽然不严重，也要在家隔离几天。

人们的生活虽然基本恢复正常，上下班又开始堵车，但是还是被新冠影响着。

2022年7月9日，星期六

国庆节长周末过完了，这几天看了不少新冠阳性的病人。

昨晚上了3小时线上急诊班，看了9个病人，5个是新冠。第一位50多岁，有糖尿病，高血压，2020年没有疫苗时得了新冠，住了几天院，在接种新冠疫苗快一年后的2022年2月又得了新冠，普通感冒症状，之后4月里去打了加强针。7月4日去参加教会活动，活动后有人病了，她今早给自己检测了一下，阳性。“我这是第三次了！”视频里她有点激动。“你有什么症状吗？”我问她。“我除了有点儿累，其他感觉良好。”“ 那就在家歇几天吧。” 我说。第二位是是个60多岁的淋巴瘤病人，还在化疗。2月时得了新冠肺炎，住院2周。这回又被孙子传上了新冠病毒，病了3天了，但是症状不重。因为他在化疗，担心Paxlovid会和他的化疗药有药物反应，我建议他去急诊打单抗。第三位时个60多岁的黑人大妈，在外州看女儿，病了3-4天了，今天在家自测新冠阳性。视频里可以听到她的咳嗽气喘。她有哮喘，确认她的现有药物和Paxlovid没有药物相互影响，2个月前血液检查肾功能正常后，我给她开了Paxlovid和激素。药物直接电转到她在密西西比州女儿家附近的药店。第四位是一位51岁男性，平时身体健康，和太太在密苏里州看望岳父母。他打了3剂疫苗，太太去年初打了2剂。太太得了新冠，流感症状很严重，和自己的家庭医生视频后给开了Paxlovid。他3天前也检测阳性，但是没有任何症状，问我怎么办。“睡觉，喝水，照顾好你太太，再自我隔离2天，其他什么也不用做。” 我说。 第五位是位反疫苗，反药物的51岁的男士。感冒症状两天，在家自测新冠阳性。这是他2年多来第一次得新冠。前两年自己小心翼翼，近2个月也和大家一起“吃喝玩乐“。看到新冠阳性，自己又没打过疫苗，他心里有点没底，跑到郡卫生部门开的新冠诊所，那里的人员建议他要么服用Paxlovid，要么输单抗。他觉得后者不是药，就决定输单抗。谁知他在注射单抗后几分钟内出现严重过敏反应，浑身疹子，心动过速，血压下降。好在马上给了肾上腺素和低塞米松，有惊无险。他和我视频，就是要我把他今天的经历写进他的病例里。估计这位以后再也不敢打针吃药了。

Sharp 各医院新冠阳性住院病人（不一定是因为新冠肺炎住院，有的是因为其他原因急诊住院，例行新冠检测，发现阳性）从一周前的102人增加到今天的137人，不到2020年的1/3。周围的华人朋友，打了3针疫苗的，很多还是“中招”，流感症状。我的几个朋友都是出去开会，参加同学聚会，人过度疲乏后抵抗力下降，得了新冠。有意思的是，夫妻两个，一个完全没事，一个病得难过。平时的身体状况，有无基础病变，是否过劳，与是否易感新冠病毒有关。刚收到在St. Louis做麻醉科医生的好朋友的短信，新冠阳性，发热102度。赶紧给他回信，马上服用Paxlovid!

说起Paxlovid, 只要在症状出现3天内服用，真的能缓解症状，减少转重症的机会。有少数病人会在完成5天服药后出现症状反弹的情况。这款药物有时会引起很难忍受的金属味道，对肾功能衰竭者慎用或禁用，还会和其他不少药物有相互反应，比如服用他盯类降脂药的病人，在服用Paxlovid期间，最好不要服用降脂药。轻症病人真的没有必要服用，让自己的免疫系统去战胜这个病毒，多休息，多喝水。

2022年7月15日，星期五

今天照旧半天班。明天就开始休假，踏上盼望已久的夏威夷大岛之旅。

这两个月，两位年轻女性被诊断出晚期乳腺癌。

一位是49岁的儿童医院急诊科护士，新冠前每年都来找我查体，做乳房影像。上个月她来查体，问她为什么两年多没来检查，她说太忙。查体结果发现她左乳一个挺大的肿块，我说99%不是好东西。当天做了乳房影像和B超，怀疑恶性。1周后做了穿刺，证实激素受体阳性乳腺癌，三期。我和她讲了大概的治疗方案。她决定转到UCSD 治疗。

另一位是31岁的年轻女士，专门为人做婚礼设计，可她自己还是单身。2020-2021 因为新冠，她几乎没有工作，从今年初开始她忙得和陀螺一样。因为新冠推迟婚礼的，现在要准备结婚的，全来了。她说常常一天工作16小时，但是看到她的客户们开心，满意，她说累点也值得。6月16日，她从Palm Spring工作的地方请了假，找我看病，说在右乳发现一肿块，2个多月了。我摸到一个3个公分左右大的肿块，可以移动，无痛，腋下没有淋巴肿大。我说大概是纤维瘤， 但是不应该2个月长这么大，要去做B超和乳房影像。 7月12日，她从Palm Sprig回来做了影相检查。放射科技术员看出乳房影像不正常，立即让放射医生看了片子。那3厘米大的肿块其实是2个黏在一起的肿块，而且在它的下方，又发现一个不到1厘米的肿块。放射医生当即和我联系，决定马上做穿刺活检，第二天做乳房MRI。放射医生和技术员在下班后给她做了穿刺。 7月13日，乳房MRI显示右乳多发肿块，面积超过6公分。年轻女性，如此发展迅速的肿瘤，高度怀疑是最凶险的激素受体，HER-2受体阴性乳癌。7月14日快下班时，收到病理医生的邮件，病理证实侵袭性管状腺癌。虽然今天病人已经排满，我还是提前来办公室，和在Palm Spring 的她视频，告诉她初步病理结果，我怀疑这是高度恶性乳癌。告诉她今后的几个月，她要化疗，手术，放疗，基因测试，化疗前冷冻卵子。我讲得很慢，希望这可怜的姑娘能在这20分钟的视频里消化这些信息。我告诉她下周我休假，但是她有任何问题，我的同事们会帮她。我休假回来后会邮件给她。 和她视频后，我马上和乳腺癌协调员联系，给外科，肿瘤医生发了email。等下午6点我从办公室出来时，看到她已经被安排好下周放化疗导管，7月26看肿瘤医生，7月28看外科医生。协调员已经向她的保险公司申请冷冻卵子（化疗后会影响生育）。我给同事们发了邮件告知她的情况。

很喜欢我工作的这个医疗组。一旦出现紧急情况，所有人都那么努力去帮助我们的病人。

两位病人都没有乳癌家族史。所以建议女性同胞不管多忙，每个月在月经过后自己检查一下你的乳房，你如果40岁以上，每年去做一次乳房影像，去见一次你的家庭医生。虽然检查阳性率很低，但是发现了，及早治疗，救人一命。

2022年7月25日，星期一

休假回来第一天上班。没有忙到特别疯狂。 大家都是在同事休假期间互相帮忙。我的同事们帮我处理了不少病人的邮件和检查结果，药物refill。 那位31岁的乳癌病人真被诊断为最罪恶性的3受体阴性乳腺癌。下班后和她通了话，听到她情绪还好，治疗期间回到圣地亚哥和父母一起住，放心了。

2022年8月3日，星期三

今年84岁的Ms. V由她的儿子David陪着来复诊。我在前面的随笔中写过她。从两年前到现在，她是我门诊的常客，每次都要花很长时间。她患有焦虑，抑郁症。十几年前我接手时她已有高血压，换过乳腺癌。2020年因为活动性气短，低血氧，让我查出肺栓塞。因为找肺栓塞的原因，发现她患了卵巢癌。她挺过了大手术。之后时常出现低血压性晕厥。我把她的三个降压药减为一个，还是没有好转。今年初开始抑郁，焦虑加重，走路气短，血氧下降，下肢无力。肺部CT 显示周边小面积肺栓塞。 但是重新使用抗凝药后症状没有好转，反而更加焦虑，抑郁，出现自杀倾向。期间她在北加州做中学校长的儿子不知怎么办，三天两头给我发email。我说她不可以自己一个人住，具体怎么办，我不是社会工作者（social worker），我也没办法。我费了很大力气，终于在5月时把她送入精神病院。在那里，精神科医生用了所有的治疗，连老式的电抽搐疗法都用上了，她还是焦虑，抑郁。最后医生用Zyprexa ，治疗精神分裂，和顽固性抑郁的药物，才算勉强止住了她的焦虑。也就是从那时起，她经常跌跤，彻底无法走路，生活无法自理。上周跟Ms. V 和David视频时，David讲起她从一年前开始有时手会抖，脸会不自觉地抽搐，现在越来越厉害。我的脑子里一下想起的帕金森病（Parkinson）。她的顽固性焦虑，抑郁，低血压晕厥，走路不稳，跌跤，到现在的不能行走，手抖加重，都可以用帕金森病来解释。而Zyprexa可以引起药物性帕金森病，让她的症状加重。我给神经科医生发了email，要求他尽快看Ms. V。 同时让她停掉Zyprexa，给了她长效安定类药物抗焦虑。昨天她终于看了神经科医生，证实了我的诊断。因为她一直没有典型的帕金森病人的静止性震颤（resting tremor），将近8个月，我才想起这个诊断。她开始服用抗帕金森病的药物。正如精神科医生的预言，停掉Zyprexa后，她的焦虑抑郁加重，用了很强的镇静剂，她依旧不睡觉。今天看诊时她一直在哭。身为高中校长的David 要回北加州上班，一个高中的人在等着他。他终于给Ms. V找了个Boarding Care（寄宿护理机构），昨天Ms. V刚搬进去。只有替她祈祷，抗帕金森病的药物快些生效，希望她得的不是非典型性帕金森病，这样的病人抗帕金森病的药物对他们无效。

2022年8月11日，星期四

今天早上第一个病人是62岁的Jill，来查体，带来一瓶美丽的鲜花给我，感谢我9年来对她的照顾，她和她先生要搬到德州去了。

美国的疾病名称里有一种疾病叫“Anxiety about Health”，这种病人常常觉得自己有病，担心自己生癌症或其他不治之症，为此寝食不安。身体的某个部位稍有不适，就自己上网查看，给自己下诊断，要求做一系列的检查，尤其是不用自己花钱的昂贵检查。这样的病人各个族裔都有，尤其是受过高等教育的白人和华裔，女性占大多数。等检查结果出来一切正常后，她/他会好2，3个月，之后其他症状出现，继续焦虑，继续上网查资料，要求做其他检查，或重复以前的检查，消耗大量的医疗资源。医生看到这种病人很头痛。给开检查吧，实在没必要，和保险公司也没法解释。不开吧，又担心万一给耽误了，会惹官司。因为实在是要花很多时间和病人解释，有的医生想法把这样的病人推给别人。好在美国对各种疾病的诊断都有各自的流程，只要按流程做事，定期随访，就不会有事，也是对病人负责。今天就碰到这样一个病人，搞得我一下午都难过。事后安慰自己，看到早上病人送来的鲜花，Break Even （打平局）了。

2022年8月25日，星期四

X 女士80多岁，早年随做访问学者的先生来美国，留了下来。用政府给无收入人士的Medical，看病，吃药分文不花。很多在美国工作了一辈子的低收入人群都拿不到这种福利。X 女士多年前得了食道癌，做了手术，癌症是没了，但是要靠空肠管进食。管子每2，3个月要换一次。前几天介入放射科的医生给我发邮件，要我给她开腹部CT，说她一直抱怨换了管子后腹痛，怎么调整管子都不行。我叫她来诊所。她儿子把她放下就走了。查了一下她的病例。过去3个月，她跑了4次急诊。第一次是血尿，急诊诊断泌尿系感染。第二次是头痛，急诊给做了头部CT，没事。第三次是更换空肠管后腹痛，急诊给做了腹部CT（不用我开，人家自己去急诊做了），没事，白细胞也不高，还是给开了抗生素，她说吃了抗生素后见好。最后一次是几天前，肛门不适，急诊诊断痔疮。她把急诊当门诊用，反正一分钱不花。要是一般Medicare，HMO，尤其PPO的病人，去急诊都要三思，考虑一下费用，除非真是急病，不得已才去，而且除非人命关天的急诊，一般会在急诊等好几个小时。我说咱下次先联系我，或者先去Urgent Care，把急诊室让给真正有急症的病人。您每次在急诊呆那么久，儿子哪有时间陪您呀。她说儿子把她放在急诊室，她自己等，反正急诊室有人翻译。

Ms. V的儿子David前两天又给我发邮件， 说Ms. V住的Boarding Care的工作人员几乎每天给他打电话抱怨Ms. V 即便服用两种催眠镇静剂，还是整晚不睡觉，白天哭闹，把工作人员搞得焦头烂额，说联系不上Ms. V的精神科医生，问我怎么办。我说我也没办法，只好再回急诊，看看能不能把她再收进精神病院，调整药物。今天被Boarding Care的工作人员送去急诊。晚上看了一下急诊病例，值班精神科医生看过她之后，明知道Zyprexa加重她的帕金森氏病，还是又给她开了Zyprexa（说没有其他办法解决她的焦虑，失眠），又把她送回了Boarding Care。医学时常会遇到这种进退两难的境地，即便知道某种治疗有害，但是只能捡最要紧的治（又比如明知某种化疗药会引起心肌炎，伤害肝脏，肾脏，但是还是要用这款药治疗癌症）。

2022年9月1日，星期四

2022年一晃8个月过去了，今天想要写一下两位老人。

Mr. W和他太太来随诊。告诉我他以Sky Diving （从飞机上往下跳，中途打开降落伞）来庆祝自己的92岁生日。Mr. W是荷兰移民，和太太开了一个制作浮潜设备的小作坊，这个作坊一直开着，新冠也没有把他的店搞垮。夫妻俩每天按时去作坊上班。我第一次见到他时他79岁。2016年他因心动过缓，晕厥，装了起搏器。他因糖尿病低血糖晕厥住了几次院，2013年摔倒，左侧股骨颈骨折，做了手术。2021年2月在店里用电锯，差点丢了个手指头。2021年9月又摔倒，这回右侧股骨颈骨折，又做了手术。期间他的一个店员偷去了他很多钱。老先生都熬过来了。7月份他在自己92岁生日时去Sky Diving，比他小几岁的太太并没有因为他一身病，92岁了还要从天上往下跳而阻拦他，反而给我们本地的电视台打电话。谁曾想，电视台的人说，他们记录下的年龄最大的Sky Diving老人是99岁。

两周前和HANG乐队的孩子们一起去老人院庆祝Ms. Kay 103岁生日。8年来乐队的孩子们换了一茬又一茬，Ms. Kay 每个月都来听孩子们演奏，除了新冠流行的 2020年3月到2021年5月，老奶奶一场都没落下过，圣诞节时还给孩子们买巧克力。聊天中得知老奶奶是宾大的博士，在大学里当了35年的教授，给医学预科生教解剖学。退休后搬来加州，一直没有停止学习。新冠期间她的侄女帮她买了Iphone，她学会了Facetime 和外界的学生，亲戚联系。

在这里，年纪不重要，重要的是要保持一颗年轻的心，保持对世界的好奇，学无止境。

2022年9月3日，星期六

这个周末是劳工节长周末。南加很热，每天都在30度以上。今天上了4小时线上急诊班。看了12个病人，只有3个新冠病人。其中两个是一对老夫妇，自己独立生活，孩子们都在东部。二老没什么毛病，太太什么药也不吃，先生只服一种降脂药。两人都打了4剂新冠疫苗。85岁的老先生乏力，食欲减低3天，老86岁的老太太没有任何症状。今早两人自测新冠都是阳性。老先生听朋友讲一定要提早注射单抗，自己打电话到郡卫生部门，约好下午3点和老太太一起去打单抗。老太太不愿意去，说天太热，我好好的，干嘛要去打针。老先生让我劝他太太一起去注射单抗。这时我脑子里想起了上个月线上急诊时看到那个注射单抗后急性过敏，差点儿送命的病人。西方医学讲首先要Do No Harm。视频里两个人都好好的，一点不像生病的样子。看过两人的病例后，我说，你们两人谁都不用去打针，大热的天，好好在家凉快着吧，有什么新变化，再联系我们。老太太听了了坏了，对老先生说，我说的没错吧，不用出去打针。后来发现，只要新冠阳性，不管多大年龄，病情是重是轻，有无基础病变，你只要给郡卫生部门打电话，就可以去输单抗，而且免费。不知是谁规定的，这纯粹属于过度医疗，浪费纳税人的钱。

写来写去，还是离不开新冠病毒。下周针对Omicron （奥米克隆）的新冠疫苗上市，希望对抑制奥米克隆的传播有效。

*文中病人皆为化名。

谭医生：名泽慧，北大医学院毕业，内科主治医生，医龄18年，先后在 Pomerado Hosptital，Sharp Rees Stealy医院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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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华文网 圣地亚哥华文网编发 图片谭医生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