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村乡愁笔记
作者:陈小村
那天在车里听到NPR(国家公共电台),一个节目主持人问听众:你们知道因为千禧一代的行为举止,哪一个产业已经濒临绝境? 答案是门铃产业!
他解释说,千禧一代上门找人,预先短信联系好时间;出门前发一短信:20分钟后到; 到达后, 车内再发一短信:我已到;稍等,走到人家门前,又发短信:我在你家门口了。但是门铃是绝对不碰的。听众发出一片会心的笑声。
我也不禁哑然失笑,心想,千禧一代,活得真有些憋屈,着实没有我们60年代后那会儿活得那么自由自在!
那时候,倘若突然心血来潮,想见哪个小伙伴了,我们拔身就往人家那头跑。没有“她万一不高兴”的担忧。到了门口,一边嚷嚷着朋友的名字,一边往里张望。这时,朋友多半会欣喜地从里面跑过来,从来也不会问:“怎么没打招呼就来了?” 稍作商量后,两人就结伴玩耍去了。如果朋友不在,就果断转身离开,看看能不能再继续串门,找上别人玩。
记忆中的小城,白天里家家户户的门都是敞开的。这给小朋友们串门提供了很多方便。我们走家串户,东跑西游,马不停蹄找朋友,忙得忘了家。有时朋友家正吃饭呢,我们就坐在旁边耐心等候,她家人也不介意,一桌子照样从从容容地进食。
不过找漂亮红有些例外,我们尽量事先告诉她。因为红爱把饭含在嘴里,几分钟不动,然后再慢慢咀嚼,半天才咽下去一口。我们虽然也在旁边耐心等候,几次之后,学乖了,尽量避免吃饭时间去串门。过后我想,红长得那么漂亮,精致,是不是因为她细嚼慢咽的结果。这当然是后话。
那个时候,邻居之间关系都很亲近,孩子们串门,不用家长的许可。因为这个,哪家出个芝麻大的事儿,转眼间左邻右舍都会知道。如果谁家来了客人,邻家的孩子们会兴奋地拥到他们家门口看热闹。事后,孩子们会准确报导,客人是谁,打哪里来,带来了什么好吃的。
去年回国,发小雁和姐姐英,带着雁的漂亮闺女来看我。说起儿时,感慨万千。雁的家就在隔壁,妈妈也是老师,爸爸是从山东来的老革命。那个时候我们两家有三对孩子是同班同学。进出对方的家就象自己的一样随便。因此对双方家里的情况,都了如指掌,连下一顿吃什么菜都心里有数。雁至今还记得当年常来我家的亲戚们,还有他们常常都带什么土特产。雁家的门也是天天敞开着,但每年的大年三十晚上,她们的门会被早早关上。这个时候,邻居孩子们绝对不敢去造次。门虽然关着,屋内的情况我们都明白:父母正在给孩子们做一年一度的忆苦思甜教育。
那时候,也经常有朋友来家里找哥哥打牌。因为太小,他们不愿意让我参加。我乞求无效,急了就耍赖,绕着桌子走,报出每个人手里的牌。他们一气之下,决定转移到别处去。我厚着脸皮跟上。他们先吓唬我,让我不要缠着他们。看我还跟着,他们就突然一齐撒腿急跑起来。可怜我一个小他们三岁的女孩,紧追其后。追出一两条小巷后,他们就消失了。我只好伤心地回家。
过了些年,小三岁的小女孩不经意地出落得亭亭玉立。这些来串门的朋友中,有几个似乎不再嫌弃那个缠人的妹妹了。在被告知哥哥不在家后,他们就会对我说,没事,我坐这儿等你哥回来。这时候,我就会站起身来,走到另一个房间去读书,把他们晾在那里,内心有一丝复仇的快意:当初怎么没想到疼爱一下这个小女孩呢?
长大了的女孩,也有串门动机不纯的时候。好友嫔有一个邻居男孩,比我们大几岁,个头不高,长得很清秀,特别的幽默逗人。他开的玩笑常常把我们几个小姑娘笑得咯咯咯地直不起腰来。至今还记得他的一个笑话:今天我去外婆家,在路上看到一堆牛粪,大吃了一惊(斤);没走几步,又看到一堆牛粪,于是又大吃一惊(斤),加在一起一共吃了两斤!在当时那个严肃的年代,类似俏皮的笑话,让我们几个小姐妹大开眼界,去嫔家串门成了一举两得的美事。
作者小村与好朋友的留影
时过境迁,如今要去哪里串个门,手续也冗长起来了。那种自由自在、随心所欲、轻松愉快的串门,好像仅是我们这些60 、70 后当年享受得到的特权了。